環花東6日賽Day6：課業

「什麼？妳解黑便三天了？」我驚呼！「那是胃出血耶，妳還在跑？」

看到女總一古美女痛苦的表情，我一問之下，才發現這個驚人的事。

「我以為只是壓力大，才變成黑色的。」古美女皺著眉頭說：「我問別人，都說沒有，才知道這是有問題。」

我簡直不敢相信，竟然有人胃出血了，還連跑了六天的超馬。

「疑，妳的腳……？」沒多久，我又遇到女總二齡瑩。她的腳貼滿了紙膠。

「腳腫到連丫拖都穿不進去了，水泡都破了，好痛！」齡瑩說。她的腳又紅又腫，讓人看了心疼。

這時，顯榮兄從我們旁邊超了過去。這位香港來的高手，去年環花東以漂亮的成績完賽。今年不知是否想追求更好的成績，第一天跑得很快，但第三天起，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，甚至是跛行走路。他的足踝到小腿前側，也是紅腫。

「是脛前肌發炎。」跟去年的我，一模一樣。那種刺骨的痛，我至今無法忘記。可是，顯榮兄竟然可以忍住痛，最後一天了，還能以相當不錯的速度跑過去，太驚人了。

「到了最後一天，每個人都有很多狀況。」我看到文華兄的腳，也腫起來了。連續六天的超馬，除了少數前段班的菁英跑者外，大部份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狀況。有些人還在繼續堅持，想要完成環花東的夢想；有些人迫於無奈，被迫放棄。

我想起了 David。

David，去年以穩定的速度無傷完賽。而我雖然成績比他好，卻受了傷。看著賽後的他，一場一場繼續跑下去，我不只是羨慕，更是把他當成偶像。今年，我就是以 David 為目標，想像他一樣無傷完賽的。

沒想到，因為一個腸胃炎，David在最艱苦的第四天，不得上了回收車。

那天，他搭著回收車，在我旁邊停下來，跟還在賽道上艱苦奮戰的我擊拳加油。

看著他落莫的表情，我的心好痛。

一般的比賽，大家爭名次，搶成績。對手落馬對自己是好事。但是環花東是很特殊的比賽，大家生活在一起，同甘共苦，建立了革命情感。尤其我們這種中後段班的同學，感情更是濃烈。不止希望自己完賽，更希望同學也能順利完賽。

我以為David休了一天，隔天會繼續起跑。沒想到，昨晚到台東，他就搭火車回家了。

我的心，也跟著沈了下去。

類似的情形，也發生在綱宏身上。第一天跑太快，膝蓋開始疼痛。勉強撐了三天，第四天也不得不棄賽離開。

但也有不同選擇的。老戰友康兄，第一天就傷了膝蓋，不得不在最遠的第三四天棄賽。但他仍跟著補給車，轉換為志工角色，在賽道上替戰友加油。第五六天，康兄又恢復了戰力，漂亮達標。

前兩天的男總二紹俊，在第四天也是腸胃不適，嘔吐，被迫棄賽。他從香港來，當然不會就此打包回家。第五六天身體恢復，又回到賽道上奔馳，一樣拿下好成績。

有人選擇有始有終，有人卻寧為玉碎。我想，David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吧。他知道中間有一天棄賽，後面幾天就算完賽，還是不能完成今年的環花東六日賽。所以就算身體復原了，他仍然選擇放棄。

David 的心情，我懂。

「呸！」一陣風沙吹了過來，我吐掉滿嘴的沙子。眼睛也被沙土刺到睜不開。

這六天，有大太陽，有下雨，有沙塵暴，有呼嘯而過的車子。我雖然沒有受傷，但有不少的小痠痛，身體已經很僵硬，步伐非常沈重。

「這種小苦，比起炎宗兄，黃醫師，算得了什麼？」

67歲的炎宗大哥，是這次年紀最大的1號班長。他的速度很穩，後續力十足。雖然跑得很辛苦，卻總能在關門前回到終點。到了這樣的年齡還能跑超馬，正是我的目標。

「黃醫師堅持不肯上回收車？」這是最辛苦的第四天，大家在終點共同的問話：「他還有14公里耶！」

也是六十多歲的黃醫師，是第三次參賽環花東了。前兩次都因為腰傷，不得不棄賽。已經有六個孫子的他，這次抱著一定要完成的心，堅持完成每一天的賽事。就算超過時間，也要跑完。

他傾斜著身驅，在賽道上艱苦地跑著的畫面，讓人難忘。

「跟他們比起來，我這點小痠痛，算什麼？」大概是風沙太多了，我的眼眶，又泛出一點淚水。

「疑，李醫師，Linda，你們胸前為什麼不是掛著自己的號碼布？」我突然看到李醫師跟Linda的號碼布，是藍色的。他們是連續參加四屆環花東的元老。

「是為了紀念我們的一個好朋友。」李醫師說。「幾年前，他都跟我們一起跑步，情同手足。我們準備一起報名第一屆環花東的。沒想到……」他頓了一下。「就在比賽前，他突然得了癌症。」

「喔？」竟然有這樣的事。

「那一屆，Linda別著他的號碼布，辛苦地跑完全程。」李醫師繼續說，「沒多久，他就走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。」我終於明白，為什麼他們倆位，要連續參加四屆環花東了。

「每個人，都有自己的課業。」是的。每個人在賽前，都有自己參賽的理由，也都設定了自己的目標。有人中途遇到挫折，不得不放棄。有人自己撐了過來，或是在志工、同學的鼓勵下，完成自己的課業。

環花東真正迷人之處，不在距離，不在風景。而是在同學之間，這種彼此扶持，深厚的情誼。在比賽過後，這種感情還是持續發酵。未來在賽場上與同學相遇，那種革命情感，是語言難以形容的。

里程的數字，一點一點的減少，代表終點越來越接近了，所有的痛苦，都快結束了。真希望快一點到。

但是，到了終點，也代表這六天的所有深刻的感覺，都將結束。竟然不願意太快回到終點。

這種矛盾的心情，只有跑過的人，可以體會。

多少刻骨銘心的故事，發生在環花東六日的賽道上。這將是我的生命書中，非常重要的一頁。

****** 環花東6日賽 第六天 台東→池上 時間 9:19:29 名次 26 ******